摘  要:新冠肺炎疫情暴露出政府治理方面存在的諸多問題，絕不能視為工作上的偶然失誤、作風上的一時疏忽，甚至覺得運氣不好、趕上碰上了倒霉而已。問題雖是出在地方、基層，但認真地反思，歸根到底還是在政府行政理念、價值觀和體制機制上出了偏差。政府治理肩負著管理公共事務、服務人民群眾的重大職責，針對抗擊疫情斗爭中暴露的問題，必須痛定思痛、理清思路，亡羊補牢、深化改革，及時對癥下藥地制定相關的規(guī)章制度，采取有效的措施。

關鍵詞:新冠肺炎疫情  政府治理  深化改革  治理現(xiàn)代化

【中圖分類號】D602               【文獻標識碼】A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提出，“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行政體制，構建職責明確、依法行政的政府治理體系”。行政體制，是由國家行政組織機關設置，行政決策、執(zhí)行、監(jiān)督的權責劃分與協(xié)調(diào)運行，以及國家公務員管理等法規(guī)制度有機結合形成的框架結構。國家的行政管理，主要由政府來承擔，通過政府治理體系實施，政府治理體系是行政體制的具體載體。這次爆發(fā)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不僅釀成了一個全國性的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而且也使政府治理經(jīng)歷了一次大考，從中暴露出不少問題。解決這些問題，亟待深入貫徹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精神，推進行政體制和政府治理的深化改革。

疫情暴露了政府治理的哪些問題

中國是一個有著14億人口的大國，人口超千萬的城市就有16座，整個國家構成一個巨型社會。這樣的國情決定了無論是中央的還是地方的政府治理，都肩扛著巨大的壓力和責任，各級領導和治理者必須知所敬畏，慎之又慎、戒之又戒，絕不能懈怠草率、心存僥幸。只可惜有一些官員，熱衷于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且不擇手段地追求政績。不得不說，這次疫情最先在湖北武漢等地發(fā)生并迅速蔓延，其重要原因就在于當?shù)夭糠质　⑹泄賳T不良的從政心態(tài)，一味的輕松麻痹、放任恣肆，喪失了起碼的警覺。

在高科技層出不窮、社會發(fā)展日益多元化的時代，政府治理應當高度重視信息的收集和反饋，善于觀青萍之末、察于蛛絲馬跡。常言道，要把事故消滅于萌芽狀態(tài)，就必須對“萌芽”有著敏銳的感知。此次疫情剛露出端倪，就有湖北省中西醫(yī)結合醫(yī)院呼吸內(nèi)科主任張繼先作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疫情判斷，并堅持向上報告，第一個拉響了警報。還有李文亮等八名醫(yī)務人員通過微信群向同事發(fā)出提醒。如果這些信息當時能引起地方主官的密切注意，立即深入調(diào)查，肯定專業(yè)人士的意見和建議，作出實事求是的分析研判，則疫情斷不至于擴散蔓延到如此地步。

對新冠肺炎這類還從未遇到、認知空白、一旦流行難以控制的疾患，理應歸于風險防控的特大類應急事件。如何進行此類風險的防控？在決策和應對措施方面，一定要堅決果斷、不能搞“好商量”“留有余地”。國家《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應急條例》第五條指出：“突發(fā)事件應急工作，應當遵循預防為主、常備不懈的方針，貫徹統(tǒng)一領導、分級負責、反應及時、措施果斷、依靠科學、加強合作的原則。”《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應急預案》也要求：“做出快速反應，及時、有效開展監(jiān)測、報告和處理工作。”這說明，在未知的特大類應急事件來臨之前，我們的風險意識就要繃緊，寧可全力以赴、嚴防死守，也絕不容許大而化之、漏洞百出。對照早已頒布的應急條例和應急預案，不能不指出，這次湖北和武漢的一些官員在應對風險防控的決策與舉措方面，始于掉以輕心，繼則優(yōu)柔寡斷，終致錯失良機。

當疫情發(fā)生后，在戰(zhàn)“疫”中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勇于負責、恪盡職守、沉著冷靜、沖鋒在前的組織團體和黨政干部、醫(yī)務工作者，令人感動欽佩。但是，坦率地說，也有一些機構和官員表現(xiàn)得實在不盡人意。例如，疫情發(fā)生以來，不論是抗疫物資，還是捐贈款項的使用效率，湖北、武漢紅十字會都引發(fā)公眾質(zhì)疑。在黃岡市，當中央指導組派出督查組進行督查核查時，當?shù)匦l(wèi)健委主任竟然對定點醫(yī)院床位數(shù)等問題“一問三不知”。雖然涉事官員都被及時處置、免職，但已極大地損害了人民公仆的形象。

政府治理存在問題的癥結在哪里

這次疫情暴露出政府治理方面存在的諸多問題，絕不能視為工作上的偶然失誤、作風上的一時疏忽，甚至覺得運氣不好，趕上碰上了倒霉而已。現(xiàn)在，問題雖是出在地方、基層，但認真地反思，歸根到底還是在行政理念、價值觀和體制機制上出了偏差。

政府治理的根本理念是什么？馬克思主義早已闡明，社會主義國家是“工人階級的政府”，是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是執(zhí)政者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國家。在社會主義國家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國家的行政機構和各級公務員，都是人民的公仆、勤務員。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更加堅定地以人民為中心，堅持人民主體地位，堅持立黨為公、執(zhí)政為民，踐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把黨的群眾路線貫徹到治國理政全部活動之中，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這樣的執(zhí)政理念和行政價值觀，應該說每個官員都耳熟能詳，但是，卻并沒有在實踐中牢牢地扎下根來，很容易受到三個因素的干擾：一是“穩(wěn)定壓倒一切”下怕出亂子；二是千萬不要影響自己的政績名聲；三是考核無論如何都必須過關。一個官員心里反復念想著這些事，比如在判斷是否出現(xiàn)疫情時，害怕說了會亂，壞了自己的政績，考核也會泡湯，就不可能“心底無私天地寬”、真正把人民的利益擺在第一位。

政府治理的核心要義是什么？國家行政管理既具有經(jīng)濟建設職能，也具有公共服務職能。隨著社會主義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行政管理中的公共服務職能將愈加明顯突出，成為主體部分。中國共產(chǎn)黨已明確提出了建設服務型政府的戰(zhàn)略目標，加強政府的公共服務職能。

判斷是不是服務型政府，主要有五條標準：一是公共服務職能是否上升為政府的主要職能，二是公共服務部門是否成為政府的主要部門，三是公共服務支出是否成為政府的主要支出，四是政府公共服務能力是否得到明顯提升，五是政府公共服務水平是否滿足了人民群眾的合理需求。

然而，在一些地方政府那里，總還是習慣性地突出政府的經(jīng)濟建設職能，忽視公共服務職能。例如2020年1月7日，正當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暗中發(fā)作的時候，武漢召開“兩會”，市長作《政府工作報告》，報告中提到投資、制造業(yè)等事關GDP的部分，洋洋灑灑萬余言，突出地放在最前面，而且全都量化為數(shù)字目標。相比之下，同等重要甚至更為重要的“公共服務”，卻放在報告后面草草帶過，如，涉及醫(yī)療衛(wèi)生的內(nèi)容只有43個字：“完善公共衛(wèi)生服務體系，加強疾病預防控制體系建設，提高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應急處置和醫(yī)療救治能力”。實際上，武漢市在公共服務支出方面是長期欠債的。

為了推進政府職能向公共服務轉(zhuǎn)變，必須加強行政法治建設，依法明確公共服務在政府職能中的主導地位，加大對基本公共服務的投入，實行以公共服務為主要內(nèi)容的政府績效管理，設立公共服務質(zhì)量獎，強化公共服務問責制。

政府治理的根本要求是什么？社會主義國家要建設法治、高效、便捷、清廉的人民滿意的政府，要在政府治理中徹底清除貪污腐敗、瀆職濫權、人浮于事、無所作為以及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等等弊端。在這次疫情中，一些官員的所作所為，不正是這些丑惡的東西還在作祟嗎？新中國成立以來尤其是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中國共產(chǎn)黨以自我革命的精神，敢于揭短亮丑、刀刃向內(nèi)、壯士斷腕，堅持反腐倡廉、掃除污泥濁水，革故鼎新、開創(chuàng)偉業(yè)，作出了極大努力，取得了巨大進展。但事實證明，要實現(xiàn)政府治理的根本要求，確實還任重道遠。我們要堅定不移地繼續(xù)深化改革，走制度建設的道路，加快構建涵蓋行政決策、行政執(zhí)行、行政組織、行政監(jiān)督體制的系統(tǒng)完備、科學規(guī)范、運行有效的制度體系。

如何推進政府治理的深化改革

政府治理肩負著管理公共事務、服務人民群眾的重大職責，針對抗擊疫情斗爭中暴露的問題，必須痛定思痛、理清思路，亡羊補牢、深化改革，及時對癥下藥地制定相關的規(guī)章制度，采取有效的措施。

一是改革完善信息發(fā)布制度。此次疫情，最大的教訓莫過于對流傳的超出常理的“奇特信息”的關注度不夠，甚至屢屢出現(xiàn)誤判。因此，有必要建立關于奇特信息的收集、緊急匯報和及時發(fā)布的制度規(guī)定。所謂奇特信息，是指在生態(tài)環(huán)境或社會出現(xiàn)不明物體、不明物種、不明氣體、不明液體、不明疾病、不明征兆等“六不明”怪異情況的信息，這些怪異情況會嚴重影響人類生活。人民是真正的英雄，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對這些怪異情況比較敏感，其信息是在小道間、私下里的非正規(guī)渠道傳播，有關部門不能動輒以謠言論處，濫用行政權力橫加禁止。相反，應盡快地收集此類信息，向上級匯報，并展開調(diào)查，如果情況屬實，則要由負責部門及時發(fā)布信息，做到公開透明。這樣才是避免群眾恐慌、社會騷動的最好辦法。

二是改革完善重大行政決策機制。在有關奇特信息公開發(fā)布后，還要迅速進行決策。我國現(xiàn)已明確了決策的方法、程序，這就是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確定的：“健全依法決策機制”“把公眾參與、專家論證、風險評估、合法性審查、集體討論決定確定為重大行政決策法定程序，確保決策制度科學、程序正當、過程公開、責任明確”。這樣的決策方法、程序，當然無可厚非，它完全適用于一般的情況，可以逐一走常規(guī)的過程，時間上因要慎重考慮也可以顯得從容些；但對于在“六不明”的特殊情況下，要做出果斷的決策就不太適用了，因為時間上必須分秒必爭、決不允許絲毫延宕。所以，有必要補充制定關于特殊情況且原因不明的風險決策機制，即在不明原因、風險尚難預估的條件下，迅速評估最壞的情況和結果，并作出有針對性的決策，例如，可以對一定的區(qū)域，立即采取封鎖、隔離、排查等嚴厲措施。總之，寧可十防九空，也不可留下遺憾、貽誤戰(zhàn)機。即使在事后看，當初一些反應有些過激，但為了穩(wěn)妥、安全起見，也是必要的、可以理解的。

三是嚴查重治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此次疫情，部分地方、基層反映最多的兩個問題：一為無事生非、不勝其擾：有的部門召開抗疫工作布置會議，居然花很長時間念文件；有的領導帶著一撥人馬，四處奔波考察，各類檢查團也頻頻光臨造訪，讓基層干部和群眾苦不堪言，難以招架；二為表報成災、疲于應付：有的基層一天收到十來個部門的文件，都是安排防疫工作，但沒有一個文件幫助解決基層實際問題，哪怕是送來一個口罩、一瓶消毒水；有的地方要求基層填數(shù)據(jù)、表格或者材料，甚至是重復填寫、重復報送相同或相似的數(shù)據(jù)和材料。為此，必須出臺相關規(guī)定：領導下基層就要沖著解決實際問題，如果不是為了解決問題就絕不能去；基層給上級填寫表報是需要的，但應嚴格限定在統(tǒng)計范圍內(nèi)的少數(shù)幾種數(shù)據(jù)和材料，其他的一律不得任意增加。

四是推進干部制度深化改革。首先，要加強干部的公仆意識教育，真正當好勤政務實的公務員。其次，堅決糾正只要GDP一枝獨秀、一心奔仕途的嘩眾作秀的錯誤政績觀。第三，大膽提拔工作扎實、有突出貢獻、群眾認可的好干部。第四，對不作為、混日子的“官油子”，要堅決罷免、絕不姑息。最后，在干部使用的導向上，一定要多宣傳踏踏實實、埋頭苦干、忠于本職的干部，少宣揚最年輕的處級、廳級干部。切實暢通職務與職級并舉的兩個晉升通道，鼓勵干部立足本職、扎根基層、勤奮工作。

【本文作者為福建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院長，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本文系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2020年度特別委托項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行政體制研究”（項目編號：2020MYB034）階段性成果】

責編：周素麗 / 楊 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