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今世界，全球化在經歷了一段低谷期后，迎來了新的前進動力。世界經濟開始復蘇，貿易、投資等重要指標有望回調；大部分主要經濟體之間簽署自由貿易協(xié)定；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氣候變化等議題使國際社會進一步認識到全球合作的重要價值。但從經濟利益和國家權力的視角來看，阻礙全球化的力量依然強大。因此，如何打造更為包容、均衡和公平的新型全球化，是各國的共同使命。

【關鍵詞】全球化 反全球化 新冠肺炎疫情 國際社會

【中圖分類號】D815 【文獻標識碼】A

全球化是現(xiàn)代世界體系的重要特征。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全球化趨勢發(fā)生深刻變化。冷戰(zhàn)的結束揭開了新一輪全球化高歌凱進的帷幕，但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從經濟角度暴露了全球化存在的嚴峻問題；2016年以來，極端民族主義、逆全球化思潮的興起反映了全球化面臨的政治壓力；新冠肺炎疫情更是從公共衛(wèi)生安全的角度給全球化提出了巨大挑戰(zhàn)。在諸多負面因素的疊加下，全球化似乎進入了谷底期。但同時也要看到，在經歷了低潮之后，全球化正迎來新的積極因素，積蓄著再次前行的蓬勃力量。

世界經濟走出谷底，有望推動全球化活動觸底反彈

從經濟全球化來看，2020年可以說是最為困難，同時也是最為特殊的一年。所謂最為困難，是從貿易、投資以及跨境旅游人數(shù)等核心指標來看，全球化大幅倒退。據(jù)世界貿易組織2020年10月份估計，2020年全球貨物貿易量將下降9.2%，其下降幅度大于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與全球貿易數(shù)據(jù)相比，全球跨境直接投資萎縮更為明顯，聯(lián)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發(fā)布《全球投資趨勢監(jiān)測》報告指出，2020年全球外國直接投資同比下降超過40%。在人員跨境流動方面，世界旅游組織報告顯示，2020年全球跨境旅游人數(shù)大跌74%。所謂最為特殊，是因為2020年經濟全球化陷入谷底是由新冠肺炎疫情這一突發(fā)全球公共衛(wèi)生事件所導致，而非傳統(tǒng)的全球經濟危機或者世界性戰(zhàn)爭?？刂菩鹿诜窝滓咔?、減少感染人數(shù)是各國政府面臨的第一要務。從控制疫情出發(fā)，各國政府紛紛加強邊境管控，受此影響，跨國貿易、投資和人員流動大幅降低。

最為困難和最為特殊的2020年已經過去，考慮到2021年上半年疫苗在全球范圍內接種，疫情可能會得到有效控制。由于疫情緩解，世界經濟將逐漸恢復正常狀態(tài)，呈現(xiàn)溫和復蘇態(tài)勢。據(jù)估計，2021年全球GDP有望增長5%左右。伴隨著GDP逐漸恢復正常，全球貿易亦將有所增長。

對于2021年貿易、投資和跨境旅游人數(shù)的預測最終可能會與實際情況有所偏差，但這些指標出現(xiàn)反彈的總體走向較為確定。此外，世界各主要經濟體對外經濟政策的基本取向也將有助于跨境經濟活動開展，從而有利于全球化發(fā)展。習近平主席在2021年達沃斯論壇致辭時提出“加強宏觀經濟政策協(xié)調”“攜手應對全球性挑戰(zhàn)”“堅持開放包容，不搞封閉排他”等理念和原則，結合2017年習近平主席在世界經濟論壇開幕式發(fā)表的主旨演講，充分表明了中國政府推動全球化一以貫之的積極立場，也表明中國愿意為全球化提供必要的公共產品。根據(jù)最新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中國2020年GDP增速為2.3%，為全球主要經濟體中唯一實現(xiàn)正增長的國家，經濟總量占世界經濟的比重預計超過17%?？梢哉f，中國已成為當今全球化發(fā)展的重要動能。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因遭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巨大沖擊而出現(xiàn)經濟增長大幅下降，但絕大多數(shù)主要經濟體并未陷入大蕭條時期“以鄰為壑”的貿易和投資保護主義陷阱，而是出于維護多邊合作的考慮盡力推動一定規(guī)模的貿易和投資自由化協(xié)議，為全球化積蓄力量。疫情當中有兩大影響深遠的經濟協(xié)議需要重點提及。一是《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xié)定》（RCEP）。RCEP成員國是15個亞太國家，代表著全球經濟最有活力的地區(qū)，包括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和第三大經濟體日本。這也是中日兩國之間達成的首個自由貿易協(xié)定。RCEP的達成有力地證明了貿易自由化的力量，制約了貿易保護主義。二是中歐投資協(xié)定。中國和歐洲在世界經濟中舉足輕重，其在全球化上的動向為全球所關注。雙方達成的投資協(xié)定不僅涉及簡單的投資保護措施，還規(guī)定了更為重要的投資自由化內容，向世界傳遞了中歐兩大力量支持全球化的明確信號。以中歐雙邊投資協(xié)定所確定的規(guī)則為基礎，中歐雙方未來在投資領域將更為開放。

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氣候變化與全球化思潮

支持全球化和反全球化這兩種思潮都源于對全球化后果的判斷。簡而言之，全球化思潮建立在對全球化“重要”“善”的認知基礎上，而反全球化思潮建立在對全球化“不重要”“惡”的認知基礎上。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和全球氣候變化這兩大全球性問題，有助于推動人類社會從“去全球化”到“全球化”的認知轉向。

在全球化問題上，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起到了雙重作用。一方面，疫情確實嚴重干擾了全球化正常運行，導致全球化的各主要衡量指標大幅下降，使全球化面臨嚴峻挑戰(zhàn)，這是全球化的代價。但另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提醒人類社會，無論承認與否，全球問題都與每個人息息相關。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絕不是一國所能解決的，需要在全球范圍內聯(lián)合解決，這是全球化的必然。一是疫情傳播控制問題。單憑一個國家難以真正控制疫情跨境傳播，人員跨境、物資跨境乃至生物跨境都可能帶來新冠肺炎疫情的跨境傳播。除非閉關鎖國，否則不可能完全控制疫情，而閉關鎖國的代價很可能會帶來經濟衰退、社會動蕩，對一國政府而言，這將比疫情所帶來的威脅更大。二是抗疫物資全球生產與全球分配問題。各國產業(yè)比較優(yōu)勢不同，抗疫物資生產能力也大不相同。為了更好地抗擊疫情，需要在全球范圍內統(tǒng)籌物資生產與分配。事實證明，如口罩、防護服、呼吸機和藥品等關鍵物資的供應，在生產鏈全球化的時代，只能通過全球協(xié)調加以解決。對于有效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最為重要的疫苗，其快速研發(fā)、生產與分配進一步證明了全球化的價值。雖然目前全球范圍內主流疫苗的研發(fā)都有其主導國家，比如美國的輝瑞疫苗、中國的國藥疫苗和科興疫苗，但其成功面世離不開各國的分工合作。例如，輝瑞疫苗實際上是美國輝瑞公司和德國BNT公司共同研發(fā)的。而中國的國藥疫苗和科興疫苗，由于無法在國內找到大規(guī)模的臨床試驗病例，也必須到其他國家進行臨床試驗，以驗證其安全性和有效性。在疫苗的分配問題上，全球協(xié)調和合作更是必不可少。在某種意義上，新冠肺炎疫情是在全球化本身動力不足的狀況下，以一種極端方式向世界各國發(fā)出全球化倒退的致命警示。全球化已經不僅是簡單的經濟利益分配問題，也不僅是國家戰(zhàn)略競爭問題，更是現(xiàn)實的、事關人類生存的問題。

另一個重大的全球問題是全球氣候變化，人類面臨極端氣候事件頻繁出現(xiàn)的嚴峻挑戰(zhàn)。以2020年為例，從澳洲山火到非洲蝗災，從亞洲洪水到美洲颶風，這些重大氣候事件表明，氣候災難問題正加速到來。極端氣候事件跨越國境，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置身事外，嚴重影響了人類的正常生產生活，給人類社會帶來重大威脅。而緩解改善極端氣候，需要人類社會刻不容緩地共同采取有效措施。國際社會對氣候變化的態(tài)度也朝著有利于全球化的方向轉變。原本在應對氣候變化問題上有所退縮的美國，由于接連受到颶風和寒潮等極端氣候事件沖擊，民眾對全球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視程度有所提高。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2021年1月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約有65%的美國民眾認為氣候變化是嚴重威脅。近期美國政府宣布重返《巴黎協(xié)定》，也有順應國內民眾關于氣候變化議題態(tài)度的考慮。整體而言，各國在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問題上的態(tài)度都較為堅決，應對氣候變化將成為疫情防控之外另一個長期推動各國合作的全球性議題。

反全球化力量依然強大，需正視應對

從當前全球政治、經濟和生態(tài)議題的發(fā)展態(tài)勢來看，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全球化逆風退潮后，反全球化力量有所下降，支持全球化力量取得更大優(yōu)勢，全球化發(fā)展將重獲動力。全球化動力來之不易，國際社會各成員需要共同努力，避免無謂的反復，防止新的倒退。觀察近年來全球化的潮漲與潮落，當前國際社會尤其要正視兩種反全球化力量。

一是基于經濟福利算計的反全球化力量。雖然全球化會給各參與方創(chuàng)造正向的經濟福利，但在分配問題上存在兩方面矛盾。其一，國家間的經濟福利分配矛盾。即使絕對收益為正，但從相對收益的角度來看，一些反全球化的國家認為全球化是對自身福利的相對剝奪。此前，美國“退群”和英國脫歐，其主要原因就在于此。為此，新的全球化應實現(xiàn)更為均衡的利益分配，使更多全球化的參與者感受到全球化帶來的福利增加。在應對全球化國家間福利分配不均衡等問題時，各國應通過雙邊協(xié)商或多邊協(xié)調解決問題，避免采取單邊手段。單邊主義既于事無補，也損害全球經濟體系的正常運行。同時，感覺利益受損的國家也要采取必要措施增強國家經濟競爭力，如加強國內基礎設施建設、增強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等。相比于去全球化舉措，這才是更優(yōu)選擇。其二，國家內部的經濟福利分配矛盾。全球化分配的更大問題在國家內部。當一部分國內群體成為全球化的受益者，而另一部分群體成為全球化的受害者，這些受害者便成為反對全球化的中堅力量。政府需要通過各種方式，在不同群體間進行利益協(xié)調，維護全球化利益在國內分配的總體公平。而要做到全球化利益在國內公平分配，需要打破既得利益集團的束縛，這對一國政府的治理能力提出考驗。在此意義上，全球化是政府治理能力的“磨刀石”和“推進器”。

二是基于國家權力評估的反全球化力量。和財富分配不均衡一樣，國家間權力分配也存在差異。特別是霸權國，其對權力升降尤為敏感，如果認為自身權力因為全球化而下降，霸權國便會制定阻礙全球化發(fā)展的政策。其決策邏輯在于，既然本國權力因全球化受損，而他國權力因全球化而上升，那么只要中止全球化，就會中止全球權力轉移的進程。然而，中止全球化也會給本國權力帶來新的威脅，損害本國與其他國家的關系，沖擊本國的全球領導地位。如果霸權國沉迷于權力得失思維，即便回歸全球化，也將是殘缺的、本質上排他的全球化，是不利于全球的全球化。

總體上，在經歷了數(shù)年的停滯乃至后退后，全球化迎來了新的支持力量。這是全球化發(fā)展的機遇所在。可以樂觀地估計，未來全球化同全球經濟一樣，也會呈現(xiàn)溫和復蘇的態(tài)勢。但同時，反全球化的力量依然強大，其影響不可小覷。從更好地推動全球化的角度來看，國際社會需要正視反全球化力量的各種訴求，并采取措施加以妥善解決。過去幾年反全球化、逆全球化或者去全球化的表現(xiàn)，是對全球化不合理之處的反抗。如果完全無視反全球化力量，認為其訴求無理、荒謬，不是全球化發(fā)展的平衡之道，也會使得全球化遭遇新的阻力，導致未來出現(xiàn)新的反全球化浪潮。在這個意義上，打造更為包容、均衡和公平的新型全球化，是各國的共同使命。

（作者為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博導）

【注：本文系國家社科重大專項“充分利用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應對中美貿易戰(zhàn)研究”（項目編號：19VDL011）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①《全球投資趨勢監(jiān)測》，聯(lián)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網，2021年1月24日。

②《全球經濟展望》，世界銀行網，2021年1月5日。

③《貨物貿易晴雨表》，世界貿易組織網，2020年11月20日。

④《世界旅游晴雨表》，世界旅游組織網，2021年1月。

⑤“人民氣候投票”，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網，2021年1月26日。

⑥《中華人民共和國2020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國家統(tǒng)計局網，2021年2月28日。

責編/馬寧遠（見習） 美編/楊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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