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的政治亂象勾起了歷史的記憶。在資本主義早期，政治上由封建貴族把持政權，普選沒有實施，人民處于無權地位。在經(jīng)濟上，放任的資本對無權的勞工進行殘酷的剝削。原始積累的資本主義惡名昭著。后來，隨著工人運動的開展、民主政治的建立，人民用民主約束資本，西方社會才逐漸走向文明。今天全球化的景象，宛如原始積累時期景象的國際翻版。擺脫傳統(tǒng)約束的國際資本，再次在國際上肆意橫行，而在國際層面還沒有政治機制對之進行有效的約束。資本跨越了國界，但民主沒有隨之上升到全球層面。經(jīng)濟發(fā)展與政治發(fā)展之間出現(xiàn)了時間差，政治制約經(jīng)濟的邏輯鏈條出現(xiàn)了斷裂。因此，新的經(jīng)濟全球化必須以相應的民主機制為配套，否則將陷入新的叢林法則之中。
全球化的新民主機制，最根本的是人民賦權。權力是用來保障和增進權利和利益的。在全球化強勢國家和強勢資本的沖擊之下，人民的很多權利和利益受到傷害。在此情況下，有兩種戰(zhàn)略性的賦權途徑：一方面，是防御性的戰(zhàn)略，即建立權利的底線，抵御資本的進攻，保護人民的利益；另一方面，是進攻性的戰(zhàn)略，將人民民主原則擴展到全球化之中，構建新的全球民主機制。
以勞動保障權對抗資本全球化的侵蝕。資本的規(guī)則是逐利，全球化的資本流動以贏利為目的。當前，經(jīng)濟全球化的迅猛發(fā)展，加劇了國際競爭，給各國勞動者帶來嚴峻挑戰(zhàn)。發(fā)達國家資本輸出和產業(yè)外移，造成了結構性失業(yè)，首先遭到損失的是中下層的產業(yè)工人。在發(fā)展中國家，資本借助全球化的壓力，鉆法制不健全的空子，企業(yè)主競相壓低工資和生產成本，勞動條件惡化，非人道現(xiàn)象嚴重。應該肯定的是，資本的全球流動，實現(xiàn)了生產要素的全球配置，這符合經(jīng)濟發(fā)展的規(guī)律，有利于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但是，要看到：保護工人的合法權益，實現(xiàn)體面的勞動，是社會進步的要求。因此，在經(jīng)濟全球化進程之中，不能只強調資本利益的一面；當前，相對弱勢的勞工利益更值得關注。國際勞工組織為了應對經(jīng)濟全球化的挑戰(zhàn)，消除其帶來的消極影響，提出并且倡導體面勞動的理念，以促進社會公平和正義的實現(xiàn)。國際勞工組織指出，能否為所有人提供體面勞動是檢驗經(jīng)濟全球化的最基本標準。各國勞工都不能因全球化而降低工資和福利。對于中國這樣的發(fā)展中國家，勞動者實現(xiàn)體面勞動，是以人為本的要求、時代精神的體現(xiàn)，也是尊重和保障人權的重要內容。
以自由遷徙權因應經(jīng)濟要素的流動。經(jīng)濟全球化就是實現(xiàn)經(jīng)濟要素的全球配置。目前，資本和物質要素都在流動，而勞動力的流動受到一定的限制。一方面，國家的存在設立了勞動力遷徙的邊界；另一方面，即使在一國之內的勞動力流動也存在著許多制度和非制度因素的限制。在全球化進程中，資本之所以在與勞動的博弈中占據(jù)優(yōu)勢，其因素之一就是利用了勞動力的流動受限，從而壓低勞動成本。換句話說，資本可以選擇勞動；勞動卻無權選擇資本。自由遷徙是基本的人權，也是全球化中抑制資本強權的有效途徑。全球化的經(jīng)濟機制是市場經(jīng)濟，勞動力既要在國內流動，也要爭取實現(xiàn)國際流動。勞工是不是可以實現(xiàn)：哪里有福利就流向哪里，哪里福利好就流向哪里呢？人往高處走，全球發(fā)展的不平衡使得勞動力從低收入地區(qū)流向高收入地區(qū)，從低人權地區(qū)流向高人權地區(qū)。這表現(xiàn)為當前全球性人口流向歐美發(fā)達國家以及新興工業(yè)化國家或地區(qū)。在全球化進程中，勞動力的流動有加速的趨向，但總體來說這種流動還受到很大的限制，更談不上完全自由的國際流動。目前，只有那些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國界的地方，才初步實現(xiàn)了勞動力的流動，如歐盟內部。正是因為這種流動，促使歐盟各國建立了大體一致的勞工權益標準。就國際社會而言，目前各國尤其是發(fā)達國家出于保護自身利益的需要，對自由遷徙采取嚴格限制的態(tài)度：有限接受一些技術移民、投資移民等，嚴格限制一般性移民。自由遷徙，在一個國家內還沒有完全做到，而在全球完全做到還不現(xiàn)實。但是，自由遷徙作為一種權利，是抗衡國際強權的手段，是平抑資本強權的手段。既然全球化還沒有民主投票機制，那么自由遷徙就是用“腳”去投票。
用信息技術增強人民的力量。伴隨全球化的是信息化，信息化是全球化的重要動力，將全球化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在討論全球化時，我們還要看到與全球化相關聯(lián)的各種趨勢。信息技術既有利于全球化，也有利于民主化。既是資本可以運用的工具，也是人民可以憑借的工具。信息技術本質上是一種民主的技術。表達出來才有影響，組織起來才有力量。在話語權方面，信息技術削平了話語表達的門檻，賦予人民更多、更自由的表達權。全球化中不平則鳴，人民要充分運用言論表達權，維護和爭取經(jīng)濟、政治和社會權利。在組織力方面，人民運用平民化的信息手段，用廉價而有效的新型方式將它們聯(lián)合起來。冷戰(zhàn)結束后，重大的反映中下層利益的全球化活動，都是借用了互聯(lián)網(wǎng)之功。新左派學者邁克爾·哈特曾在《帝國》一書中展望，全球化的所謂帝國將是人民的帝國。全球化是一個金字塔，可以分為三個層次，每個層次都有復雜的內部構成。帝國的第一層頂端是冷戰(zhàn)后掌握了全球武力霸權的美國。在此之下是以西方大國為主的民族國家，它們掌握了全球主要的金融機器，管控國家資本的流通。帝國的第二層有兩類權力運作：一是跨國財團，它們以多層次的網(wǎng)絡形式來建構全球市場，資本、科技、人口等通過這個網(wǎng)絡得以流動；二是臣服于跨國財團的民族國家，它們在政治上確保頂層全球霸權的運作原則，并與跨國財團討價還價，在其國內領土進行所得的再分配。帝國的第三層則主要由大眾構成。處在全球化底層的大眾，通過各式各樣、看似分散而有內在關聯(lián)的斗爭運動來改變全球化本質。邁克爾·哈特的論述有著左翼的、后現(xiàn)代的浪漫，其中關于人民如何在強權和資本統(tǒng)治的全球化中突圍并贏得光明前景的部分值得深思。運用信息技術，放大人民呼聲，協(xié)同人民行動，是處于弱勢的人民爭取自身權利的新途徑。
從長遠和深層著眼，必須對全球化進行民主機制的建構。要把資本和強權關進籠子。歷史上，正是在普選民主完善之后，人民才日益顯現(xiàn)出巨大的力量。人民以政治民主保護經(jīng)濟權利，將政治民主推進到經(jīng)濟和社會的各個領域。全球化未來的健康發(fā)展，就是要把民主機制應用到全球事務上。
誠然，當前的民主問題重重。民主建設重心依然在民族國家之內。要繼續(xù)完善一國之內的民主制度，提升人民在國內政治和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如果一國之內沒有民主，那么其爭取國際層面的民主就沒有底氣。尤其是，當代卷入全球化的發(fā)展中國家，大多經(jīng)濟落后，民主也不完善。建立和完善國內的民主制度，確保人民的基本權利，對大多數(shù)國家來說，還是一項緊迫而又艱難和長期的任務。但是，必須同時重視對全球化機制進行民主改造。對于人民來說，地方民主、國家民主、全球民主都不可少，因為地方事務、國家事務、全球事務都關涉到他們的生活。要對包括聯(lián)合國在內的國際組織進行改革，擴大國際組織的民主參與和透明度，建立多種行為主體參與的、民主的全球治理制度。推動國際關系的民主化，以民主機制約束美國的霸權，以全球分權置換全球集權，維護中小國家的平等權利，等等。
全球民主機制既有與一國民主機制的相同之處，那就是確保人民的最終權力；同時，也有與一國民主機制的不同之處，即民主形式更復雜。的確，全球化是復雜的，其權力主體是復雜的，權力轉移的情況更為復雜。歷史的經(jīng)驗表明，人民只有拿起民主的武器，用政治民主、社會民主、經(jīng)濟民主改造整個全球化機制，才能保障自身的權益，引導全球化朝著健康的方向發(fā)展。
Building Democracy to Transcend the Hegemony System
—Power Allocation and Transfer in the Process of Globalization
Tao Wenzhao
Abstract: The intrinsic mechanism of globalization helps superpower states and capital gain more power. The power subtly dominates social life but does not take corresponding obligations and responsibilities, not to mention if it has legal basis for democracy. In order to curb the "democracy deficit" of globalization and promote its healthy development, new democracy must be constructed; only when people take up the arms of democracy and use political, social and economic democracy to change the global mechanism can they enhance their power, safeguard their own rights and interests and guide globalization towards a healthy development direction.
Keywords: globalization, hegemony system, power transfer, democrac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