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關于歷史的動力問題。從道之化生天地萬物的角度來講，天、地、人、物等的活動都涵括在了道之開展、呈現(xiàn)的歷史過程中。也就是說，作為“道”的開展、呈現(xiàn)的歷程隱含了自然、社會以及“人文化成論”等意義上的多重歷史性的問題。由此，船山認識到了決定歷史發(fā)展的動力因素，即天人關系。船山將“天”之內(nèi)涵規(guī)定為“人之所同然”⑤或“民心之大同”⑥。“天”包含了五重內(nèi)涵，即“天之天”、“物之天”、“人之天”、“己之天”、“民之天”⑦。而船山所謂的“人”無疑就是具有主體意識的人類，是自然之最高產(chǎn)物，即“民之天”的“民”，由此船山確立了“依人而建極”⑧的原則。也就是說，一切“宇宙普遍法則，必須通過人類社會生活表現(xiàn)出來，并由人按實踐需要去加以把握，才對人具有意義”。⑨正是從“立人極”的角度，人才與動物區(qū)別開來，才得以確立人之為人的標準、原則。因此，歷史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乃是“民之天”所表現(xiàn)出來的支配性力量，如民眾的“人心向背”等。或者說，歷史是人的歷史，歷史的動力在某種程度上來自“依人而建極”之后的相天造命之人，也即船山所說的“人極立而道術正”。⑩

然后是關于歷史的形態(tài)的問題。在船山看來，歷史的由“理勢相成”的規(guī)律和“依人而建極”的歷史動力共同決定了歷史發(fā)展的具體形態(tài)，船山將其概括為：“天下之勢，一離一合，一治一亂而已”。具體而言，船山認為歷史的“離、合、治、亂”乃是陰陽道化的必然結果，是宇宙道化流行的生成規(guī)律的具體體現(xiàn)。但是由于歷史乃是人類有目的之行為創(chuàng)造的結果，因而這種天道的必然結果的“離、合、治、亂”便是可以由人洞悉知曉的?？傮w而言，這種“離、合、治、亂”的歷史發(fā)展形態(tài)沒有固定的周期性，既循環(huán)又發(fā)展。關于這個問題，集中體現(xiàn)在船山對于“貞與亂”概念的論述上。“貞”即“正”，也即指“按正義去做，使結果符合價值理想”之義，“貞人”就是為正義而死的人，“亂人”則是為一己之私利而死之人。正是從“貞與亂”的角度，船山批評了傳統(tǒng)的正統(tǒng)論、道統(tǒng)論，提出了著名的“華夷之辨”，而且他對歷史人物的功過是非的批判也是依據(jù)于此。

再次，關于歷史的終極理想的問題。船山關于歷史的諸方面論述，其最終目的都是歸結為一個問題，即歷史的終極理想問題，或者說歷史的意義問題，唐君毅將其概括為“人文化成論”。船山指出歷史的終極理想實現(xiàn)的關鍵乃是依靠“立人極”而“凝道生德”的人自覺地進行“全其質(zhì)”、“備其文”的文化創(chuàng)造活動。所謂“人文化成”也即歷史文化之生化，曾昭旭將其解釋為：“人即可秉天命之化理，以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道德世界”。總之，船山的“凝道生德而全質(zhì)備文”的人文化成理想，包括了兩個層次，一方面，人要想創(chuàng)作一個新的道德世界，首先必須成乎其為人，也即用“凝道生德”的方式建構出人所特有的人性化道德觀；另一方面，人成其為人道的建構過程便是人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道德世界的活動本身。這也就是說，“人文化成”的最終目的和意義就是實現(xiàn)人之所以為人，或者說，人所勵志要創(chuàng)造的那個“新的道德世界”的理想典范便是人之天道與人之人道的完美統(tǒng)一。

正是在上述意義上，船山的歷史觀是開放的歷史觀，是多元化的歷史觀。具體而言，船山的歷史觀既包括了進步發(fā)展的歷史觀，又有歷史循環(huán)發(fā)展的理念，又涵括了歷史進步發(fā)展與循環(huán)曲折發(fā)展的思想，甚至其歷史觀中還包含了歷史停滯不前的總體認識傾向。因此，船山論史的方法也是非常靈活的，既可引申，又可浚求，還可證明或概括。用他自己的話來概括，那就是：“引而申之，是以有論；浚而求之，是以有論；博而證之，是以有論；協(xié)而一致，是以有論；心得而可資人之通，是以有論。”因此，基于這種“人文化成論”的歷史觀，船山詩學史觀也得以形成。船山關于詩歌史的總體評價正是基于這種“人文化成論”意義上的歷史觀而言的，也就是說，整部中國古典詩學史就是一個“人即可秉天命之化理，以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道德世界”的生動形象的注腳。船山在關于“古與今”、“道與氣”、“理與勢”、“時與幾”等概念的論述中，無疑已經(jīng)暗含了他獨特的詩學傾向。

（作者單位：樂山師范學院政治學院；本文系2013年度四川省教育一般項目的階段性成果和2012年度樂山師范學院引進教師啟動科研項目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3SB0142，S1264）

【注釋】

①林安梧：《王船山人性史哲學之研究》，臺北：臺灣東大圖書公司，1991年，第45～46頁。

②⑦⑨蕭萐父：《船山哲學引論·淺論船山歷史哲學》，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22～130頁，第131頁，第67頁。

③④⑤⑥⑧⑩（清）王夫之：《船山全書》，長沙：岳麓書社，1996年，第990頁，第991頁，第698頁，第71頁，第850頁，第1114頁，第610頁，第956頁。

張學智：《明代哲學史·王夫之的哲學思想》，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615頁。

曾昭旭：《王船山哲學》，臺北：遠景出版事業(yè)公司，1983年，第542頁。

責編/張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