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問環(huán)節(jié)】
汪暉:網絡交往取代不了現(xiàn)實的人際交往
讀者:兩位老師好,我想問的問題就是,在新的語境下談論城市問題,到底有多大的好處?因為我有兩個感受,第一,我本科是在廈門大學就讀,廈門是被認為一座很有城市精神的城市,大家可能看到它,會有小資、小清新的印象。這樣囊括一個城市精神就會蓋掉其它的可能,所以我覺得談論城市精神可能有一些不好的地方,就是你在給它貼標簽,會導致大家對它有刻板的印象,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感受。
第二個感受就是,我身邊有很多同學,他們從來不會在城市里找尋認同,比如說他們是二次元的,他們會在網絡上找一些認同。我覺得網絡上的一些認同會可能會更加精準,你可以帶著自己的興趣去找認同,但是城市并沒有辦法滿足你,我覺得如果是從一種小社區(qū)的概念來說,網絡會不會比城市精神更好,討論城市精神,或許不如談網絡上的這種認同感?謝謝兩位老師。
貝淡寧:這個問題很好,而且是比較年輕的人才會問這個問題。我覺得不一定有矛盾,有網絡的朋友,也有城市的朋友,可是如果所有的朋友都是網絡的朋友,都是看不見的朋友,我覺得有一點奇怪??赡苁且驗槲也粔颥F(xiàn)代化吧!
讀者:我補充一下,比如說今天的活動在網絡上,在豆瓣上說有這樣的活動,我們大家一群比較有共同興趣的人就來了,會有線上的交流。網絡上的一些網友有共同性,可能會在線下舉行一些活動,這樣我覺得信息會更加精準。
貝淡寧:所以沒有矛盾,可是如果我們沒有辦法見面,如果通過網絡見面,我覺得不是很好的生活方式。
汪暉:我的理解,貝淡寧他用城市精神,是因為大家的心目里頭是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前半期形成的城市文化,雖然加了很多新的東西,我記得有個學者專門研究GlobalCity,你說的這個網絡的問題,其實是城市的一部分,他沒有把城市和網絡區(qū)分開來,他強調所謂的全球城市,跟過去最大的區(qū)別就是網絡化本身變成了城市組織和社會運作中一個很重要的過程。在這一點上,我自己是兩面的,一方面我覺得這個很好,完全的開放了,給了另外一個世界的想象;但是另外一方面,我確實也有一個和貝淡寧相似的感覺,人類是人和人的交往,網絡是虛擬世界的交往,到底算不算虛擬也可以另說,但恐怕最終取代不了人和人之間直接的交往。從這一點上說,今天城市里面的疏離感也因為,一方面我們依賴于網絡,如果沒有網絡我們簡直覺得太孤立了,另一方面網絡又使得人和人之間的關聯(lián)變的越來越弱,親情和友誼的建立,這些東西都在發(fā)生重要的變化。
汪暉:城鎮(zhèn)化概念不等同于城市化
讀者:兩位老師好,我想問兩個問題。我在看過一本講城市和近代國家興起的書,講到歐洲近代城市和國家的興起是有很大關系的,也就是說近代國家的形成,是在于歐洲那些大城市之間的博弈之中產生的,他們之間討價還價的關系,構成民族國家各個不同的類型,所以我想說的是,比如汪老師說的,在中國民族國家形成的過程中,比如像北京、像上海這樣的城市,對中國這個民族的構造會不會有關系?第二個個問題是,在整個城市化的過程中,由于經濟力的驅動,會使得整個城市面臨再造的危險。比如說不斷的被重造、被拆遷,也就是重新的塑造城市的空間,在這樣的情況下,由于經濟關系的驅動會使得整個城市貧富經濟關系固定化,通過一種城市再造使得貧富差距固定化,通過空間的方式固定下來。請問兩位老師,如何評價這樣一種經濟關系的空間化的城市化的構造?
汪暉: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我們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早期的全球化,特別是在十九世紀的全球化過程,是殖民主義全球化的過程,我們常常說metropolitan(大都會),主要就是歐洲以城市為中心的這些殖民國家、宗主國,使廣大的第三世界都依附于它們,形成新的分工,這是整個現(xiàn)代資本主義和殖民主義歷史里面造出來的結構。但是另外一方面,相反的運動也確實跟城市有關系,比如從二十世紀、十九世紀以來,一直有民族的獨立運動、解放運動,這些運動我們都知道。給大家講一本很出名的書,是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體》,《想象的共同體》講現(xiàn)代國家的產生,現(xiàn)代民族的創(chuàng)建,民族國家的誕生,它里面一個最關鍵的部分,就是所謂的印刷文化大規(guī)模的發(fā)展。如果沒有印刷文化的話,像中國這么幅員廣大的國家,現(xiàn)代國家共同體的構造會比較困難,而印刷文化一定是和城市、工業(yè)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所以這個過程也同樣的有這個歷史。
只不過在中國也許還有其他的因素,尤其是中國這樣的社會里面。我們看它的近代,二十世紀的歷史運動,我們都知道戰(zhàn)爭,戰(zhàn)爭里面又出現(xiàn)了所謂"農村包圍城市",鄉(xiāng)村里面出現(xiàn)了一些很有意思、也值得研究的一些文化現(xiàn)象,當然現(xiàn)在已經消失了,不過還是值得研究的。因為在戰(zhàn)爭時期,戰(zhàn)爭時期的延安,戰(zhàn)爭時期的桂林,戰(zhàn)爭時期的重慶,有城市有鄉(xiāng)村,里面都包含了文化很大規(guī)模的發(fā)展。我記得過去我們編《讀書》雜志的時候,曾經發(fā)表過幾篇做藝術史的學者寫的文章,一個是延安的運動,一個是討論現(xiàn)代主義的繪畫在延安的討論,還有關于法律和這些問題的大討論。也就是說,在很多的鄉(xiāng)村地區(qū),不僅是在中國,由于歷史條件的原因,曾經導致了一些文化的聚集。換句話說這些地方不是城市,但是是文化上的世界主義,很多東西都云集在一個特殊的世界里面,所以我覺得這也是文化史上值得研究的問題。
今天你剛才提到的這個問題,實際上我在前面回答的時候已經提到了,就是城市和鄉(xiāng)村的構造。目前一再說現(xiàn)代的資本主義造成了所謂的城鄉(xiāng)對立,導致了城市對鄉(xiāng)村的主導、控制。我們現(xiàn)在的中國要搞城鎮(zhèn)化,在我的理解中,城鎮(zhèn)化概念有一點不同于城市化,它比較強調在意地形,強調要在某個當?shù)匕l(fā)展城鎮(zhèn)。我們都知道80年代費孝通先生寫過一篇很出名的文章,叫做《小城鎮(zhèn)大問題》,其實他這是說,中國有沒有可能不完全走這種超級城市的道路,而是讓城鎮(zhèn)跟原有的鄉(xiāng)土社會的關系發(fā)展起來,而且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從西北到了東南這么大規(guī)模的移民,而能夠在當?shù)匦^(qū)域內移民,使得在文化上能夠保存一定的地方性。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嚴肅的課題,現(xiàn)在都講所謂城鄉(xiāng)統(tǒng)籌,到底什么叫城鄉(xiāng)統(tǒng)籌?怎么去統(tǒng)籌?目前我們講的主要集中給予城市和鄉(xiāng)村平等待遇,很少討論從文化上和地方性去討論統(tǒng)籌問題。剛才貝淡寧老師講平等和解決貧富問題是頭等大事,但是另外一方面,恐怕不光是這個問題,還有重新協(xié)調城鄉(xiāng)關系的問題。因為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這本書,我覺得主要集中在城市的精神,而且是把不同的城市穿在一起講的,我覺得很有意思。如果要回答剛才的問題,我覺得可以把溫鐵軍、李昌平他們都找來重新討論,到底怎么去討論鄉(xiāng)村問題在城市化過程當中的位置?這確實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貝淡寧:這個問題我不直接回答,因為剛才汪老師回答過了。我覺得巴黎十九世紀的時候挺有趣的,當時它是最國際化的城市。巴黎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的時候是非常臟的城市,霍亂非常嚴重,他們怎么解決了問題呢?就是拆遷,三分之一的城市都拆遷了,結果造就了很漂亮浪漫的一座城市,我的意思不是說應該用這樣的方法,可是他們一方面是拆遷,另一方面保存了文化。當時的城市規(guī)劃者叫豪斯曼,他是詩人,他按照他的理想拆遷城市,可是也想保留一些文化。當時很多人批評那個城市規(guī)劃者,可是20年以后,30年以后,大家都覺得還是不錯的結果,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專門保留了一些文化。文化和建筑沒有直接的關系。關于貧富差距,如果我們覺得每個城市有自己的精神,共同歸屬感很重要,如果貧富差距太大的時候,可能沒辦法有這樣的精神。有一些美國的城市,黑人的區(qū)域和白人的區(qū)域是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南非也是這樣的,這些城市沒有什么精神。所以城市要有歸屬感和共同的生存感,必須先解決貧富差距的問題。
貝淡寧:城市精神的主體應該是城市的集體居民
李杰:謝謝貝淡寧老師,話筒剛才傳到后面,我提議一下,每個同學最好只提一個問題,盡量多給更多人提問機會。
讀者:貝淡寧老師您好,汪老師您好,我特別喜歡您這本書,我讀的很認真,從這書里面能夠看出,您還是從設身處地的立場來寫城市精神的問題,所以我想您可能是本著一種設身處地的立場來構建一個社區(qū)文化,只不過您選了城市這樣一個共同體,而且我覺得您提出城市精神來,構建城市共同體,對于構建公平社會,或者在我們國家喚醒市民的那種意識,進而喚醒公民意識是有很重要的意義。但是我有一個問題就是,在構建這種市民社會,或者喚醒人們市民精神的時候,您有沒有想過把它進一步的上升、構建成為一種公民意識,或者是公民的精神,構建一種國家的共同體?
另外,我對城市精神有一種擔憂,第一個層面就是:是不是每個城市都有它的城市精神?是不是每個城市都能夠構建城市精神?我們有必要倡導城市精神嗎?比如,當我們在歸納一種城市精神的時候,會遮蔽掉其他方面的特征,我的家鄉(xiāng)是安徽合肥,我就不知道我們合肥的城市精神是什么。所謂現(xiàn)代化的城市進程,我覺得很多城市都是一樣的,所以可能在一些比較有特色的,或者是一些大型的城市,能夠構建起一種城市精神,比如北京或者是上海,但是其實的城市精神很難構建。
在這些大的城市中,即便能構建出精神的大城市,那么城市精神的構建者或者承載主體是誰呢?是哪樣一部分人?可能國外的城市會比較容易,因為它的寬容度更高一點,但是像北京和上海,在我們國內這樣的一些城市,由于一些特殊制度,比如說戶籍制度,在北京生活的人,會分好幾種,比如說原住民,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還有像我這樣來讀書,在這里工作,拿到北京戶口的人,還有一些北漂的人,還有一些打工的人,哪一部分是主體呢?雖然我生活在這里,我很難自信地說我要去構建北京的城市精神,或者去承載這種精神。所以我的問題就是城市精神的構建主體和承載主體是誰?
貝淡寧:謝謝,這些問題挺好也挺多。其實當時我們有牛津大學的同學研究社群主義,我和艾維納也在研究??墒俏覀儾皇峭耆凑丈缛簳髁x的框架來寫這本書的,因為當時的社群主義基本上是討論的是愛國主義的意義、價值或者怎么深化民主。有一些比較特色的東西,社群主義他們批評一些自由主義者,覺得自由主義太強調普世主義,而社群主義者覺得每個國家應該有自己的文化和獨特的東西,這個是好東西,可是當時我們也沒有考慮城市方面?,F(xiàn)在我們討論城市獨特的東西,城市的精神是什么?可能跟八十年代的社群主義有一些關系,可是那個框架還是有一些變化的。
比如說有一些城市沒有城市精神。合肥我沒有去過,所以我不敢說,可是如果每個城市完全一樣,比如說麥當勞這樣的餐廳,一點獨特的東西都沒有,我們很難對這個城市有歸屬感。可能我的理解錯了,還是要研究,到底我們的價值觀是什么?跟別的城市有什么區(qū)別?怎么保留這些價值觀?我覺得很值得研究。如果一點精神都沒有,我覺得這些城市的人,一般來說缺乏驕傲,缺乏自豪感,缺乏歸屬感,這是我的感覺,可能我的感覺是不對的。
誰是主體?是所有住在那個城市的人。像蒙特利爾在六十年代的時候,一般說法語的人沒有什么權利,他們對這個城市也沒有歸屬感,因為他們覺得他們被說英語的人壓迫,他們沒有權利,所以對這個城市沒有情感,沒有歸屬感。所以城市精神的主體應該是所有住在這個城市的人。
汪暉:城市化要有保留地方文化習俗的柔韌空間
李杰:謝謝大家,下一個問題,我們照顧一下這邊的朋友,第一、只提一個問題,第二、盡量簡短一些,給別的人留時間。
觀眾提問:兩位學者都是儒家的學者,中國的儒家講的是重農輕商,剛才我們這個主題說的是城市的精神,還有城市化的一些問題,我去湖南侗族地區(qū)支過教,侗族的縣城和鄉(xiāng)村差別特別明顯,在縣城里面他們幾乎沒有人會講自己的語言,因為他們有語言但是沒有文字,然后跟咱們北京別的城市都一樣,晚上老頭、老太太一起跳廣場舞什么的。我發(fā)現(xiàn)其實像咱們很多的城市精神,是對鄉(xiāng)土精神,尤其在少數(shù)地區(qū),是一種文化上、精神上的侵略。我想知道兩位學者是怎么看待這種現(xiàn)象的?
汪暉:我覺得你說的這個現(xiàn)象其實很普遍,不僅是在你說的湖南地區(qū),很多地區(qū)都碰到這個問題??墒且矔幸恍┎煌牡胤剑际泻湍骋粋€民族的文化或者地方性的文化,是可能構成一個關系的。我舉一個例子,比如假定你去看伊斯坦布爾,伊斯坦布爾處在伊斯蘭地區(qū)和歐洲的關聯(lián),在它的城市里面都能找到痕跡。但是普遍而言,今天的城市化是以經濟為中心的城市化,這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摧毀了地方性的文化。我們看到中國過去這些年發(fā)生的一些沖突,特別在民族地區(qū),你會發(fā)現(xiàn)沖突的集中點、爆發(fā)點都在城市,但是它的根源不一定都在城市,它的根源很多時候是在城鄉(xiāng)關系里面。
除了經濟上的問題之外,很大問題是生活方式發(fā)生了變化,城市化導致了一些生活方式再也不能持續(xù)下去了,我覺得這在今天是非常大的一個挑戰(zhàn)。我覺得城市化過程當中的多層次化也許是需要討論的,如果都是建超級城市的話,我覺得是危險的。需要有不同層次的城鎮(zhèn),就像在美國一樣,在東部開車,看到一些小地方是特別有意思的,剛才那位也提到地方性的文化,包括民眾參與,其實在這個層面是最有意思的,不一定都要國際化。
我這邊插一句,康有為在1902年寫過一篇文章,叫《地方自治篇》,想要地方自治,因為那個時候有民主、共和、?;实霓q論。這篇文章里面有很重要的觀察,他說你如果看全世界,不同的政體,政體是完全不同的,民主政體、專制政體,但是你會發(fā)現(xiàn)即便在完全不同的政體下,仍然有可能保持在地方自治層面的自治體。比如他舉了俄國的例子,俄國當年是專制政體,可是即便在非常專制政體的俄國下面,在城鎮(zhèn)這個層面也有相當自治的部分。中國更不要說了,中國過去歷史上鄉(xiāng)治是非常非常發(fā)達的,就是城市化里面的這個部分。前面提到的拉面經濟的例子,無形的社區(qū)就是這個意思;這些東西實際上是城市化當中、文化保存當中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在城市化過程當中,要有這種非常柔韌的空間,讓這樣的東西生長,讓鄉(xiāng)村和城市之間能有綿延性的關系,而不是對立性的,城市化就一定跟鄉(xiāng)鎮(zhèn)對立起來,而是有一部分東西,能夠慢慢以不同的形式--在城市里面當然不可能不變,但會有一些新的空間出來。這樣文化保存的意義,我覺得就會多一點。
因為你講的那些習俗、生活方式是跟一個社群密切相關的,社群都沒有了,怎么會有生活方式呢,只是有一點點,但是這個社群再也不可能。在城市里面的社群,不可能像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社群,以那樣的形式存在。我們在城市里面的人要多一些敏感,因為有些東西,如果你不深入到這些社群,你是無法得知的。比如我在北京生活這么多年,后來發(fā)現(xiàn)我對好多都不了解,其實我也是很無知的。你不知道有什么樣的地方文化在城市里面生長。城市是提供這個空間,還是壓抑這個空間?我覺得這是一個真正的問題。
貝淡寧:我補充一些,城市和民族公民精神的關系是什么?尤其是城市精神,我覺得民主需要什么呢?需要你參加一些政治活動,不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應該是為了整個社群,或者是為了整個城市,或者為了整個國家。如果你對那個城市沒有社群感,可能你沒有很好的公民精神。社群感的來源是什么呢?就是城市精神,如果你覺得城市精神有一些比較獨特的東西,為城市感到驕傲,你愿意為了城市犧牲自己的一些利益,為了城市服務。如果你對這個城市一點情感都沒有,而且如果那個城市沒有什么獨特的東西,沒有什么精神,可能這個城市的人就沒有公民精神,所以很難有民主。
汪暉:城市是歷史里的未來性的物質載體
讀者:您好。剛才說到巴黎,在十八世紀的時候,巴黎可以說是整個歐洲的文化政治中心,當時盧梭帶著對巴黎的美好憧憬來到巴黎,過了一段時間以后,他發(fā)現(xiàn)巴黎是個墮落的、敗壞的城市,當時要建一個劇院,遭到盧梭很嚴肅的反對,他認為這樣會敗壞城市的風俗。同樣在我們中國城市化的進程非常的快,對鄉(xiāng)村有一種壓倒性的影響,所以我想,這種城市化的進程對人的道德和社會的影響,二位有怎樣的看法?以前我們覺得鄉(xiāng)村人很淳樸,風俗很美好,可能隨著現(xiàn)在時代的發(fā)展,也覺得鄉(xiāng)村人越來越虛偽了。
汪暉:過去我們都是把美好道德和情操跟鄉(xiāng)村社會聯(lián)系在一起,我剛才也說了,事實上在今天恐怕連鄉(xiāng)村也已經被卷入了這個過程,已經不可以簡單地用城市和鄉(xiāng)村來敘述,這就是今天所謂的現(xiàn)代化帶來的很多問題。另外你說到,盧梭說巴黎城市的墮落,波特萊爾是最典型的??墒橇硗庖环矫?,我們做一個比較,因為我想這本書就是在本雅明對于巴黎的研究之后,又一本關于城市的書。其實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去問問題,講到這個都是大家基于現(xiàn)實對未來的擔憂,我覺得這個問題是這本書的問題,書里為什么要探討這么多的城市精神?我覺得也是本雅明要探討的問題,為什么他要寫巴黎?有一個德國的藝術家,他也是研究本雅明的,我把他拋給我的問題,拋給大家作為回答。他是這么說的:你能不能給我說一說中國,它的未來在哪里?如果我們要研究二十一世紀或者未來,你給我說一個根據(jù),它的基礎在哪里?我們現(xiàn)在城市生活都很忙,沒空想這樣的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其實是這本書的問題,也是本雅明的問題。討論這個問題,就是思考我們的未來。
本雅明為什么要思考十九世紀的巴黎,而不是十八世紀?因為他探討十九世紀巴黎的時候,正是歐洲歷史上正嚴峻的時刻。我們可以看到戰(zhàn)爭、排猶,整個政治處在最惡劣的形勢中。在二十世紀最悲慘的時代,他去討論巴黎,為什么要研究巴黎的拱廊?是因為拱廊代表著一個從十九世紀的歷史里面伸展出來的城市精神,這個精神甚至在納粹統(tǒng)治下,超越了納粹統(tǒng)治可能性的代表。因為它包容,它讓那些流浪者呆在在拱廊的空間里面。用一句形象的話說,巴黎的拱廊就是從十九世紀伸展到未來的一個胳膊,在那里我們去思考未來。
剛才提到了城鄉(xiāng)關系,談到了網絡,談到了這些城市里面的一些東西,我想這本書提出問題的意義在于,我們到底在哪里尋找那個伸到未來的胳膊?是在歷史里面的。它不完美,很多很多的沖突都聚集在里面,可是你還能夠辨識出不同的地方存在著一種精神,那個精神不是抽象的,不完全是主觀的,用本雅明的話說,城市本身是物質性的載體,那個載體代表著未來性,是從歷史里面的未來性,在那看我們思考我們現(xiàn)在的現(xiàn)狀和想象我們的未來,我覺得剛才提出的這些問題是很好的問題,因為提出的全都是我們面臨的挑戰(zhàn)。我沒有回答,我的意思就是順著這樣的問題去看我們所置身的物質現(xiàn)實性里,哪些東西可以從歷史里面伸展到未來的胳膊。
貝淡寧:我從不同的角度來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很多社會科學家,他們覺得這樣的生存感都是從農村才有,城市都比較個人主義,因為城市比較強調資本主義,資本主義的模式個人主義的價值觀,我寫這本書的目標,其實不需要那么悲觀,有些城市也有一些歸屬感,而且我們可以看紐約那個城市,有一章是關于紐約的,紐約大家都覺得太個人主義的城市了,可是你看紐約的歷史經常有一些危機,比如說911的時候,有危機的時候大家都發(fā)現(xiàn)我們愛紐約,我們愿意為紐約服務,這樣的才是紐約的精神。當然個人主義是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城市化、資本主義化,這是不可避免的??墒浅鞘杏幸恍w屬感,不一定農村才有這樣的歸屬感。如果城市有歸屬感,對城市會有好處,而且歸屬感的來源是精神,是比較獨特的東西,才會有這樣的歸屬感。
李杰:好,非常感謝兩位教授今天帶給我們很精采的交流,想起來盧梭在《新愛洛伊絲》里面有一句話很好玩兒,"大都市產生戲劇,而道德淪喪的民眾卻喜歡讀小說"。今天通過兩位教授的對話,我們也感覺到城市的魅力,城市的問題,城市的緊張。當然我們關注的是城市的未來。謝謝今天所有的讀者朋友們,謝謝你們,是你們的支持我們才能把這樣的活動辦的更好更完美,非常感謝貝淡寧教授,非常感謝汪暉教授,這兩位著名學者今天的言論和思想給我們很多有益的啟發(fā),最后感謝鳳凰網和鳳凰讀書頻道的同事們,我們今天這個講座整個視頻到時候也會在鳳凰讀書上面放送,不盡興的同學們可以在回去下載繼續(xù)觀看,感謝大家,今天我們的活動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