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人小傳】
傅雷(1908—1966),字怒安,號怒庵,生于原江蘇省南匯縣下沙鄉(xiāng)(今上海市浦東新區(qū)航頭鎮(zhèn)),中國著名的翻譯家、作家、教育家、美術(shù)評論家,中國民主促進會(民進)的重要締造者之一。因出生時哭聲洪亮,長輩們以“雷”為其命名,以“怒安”為字。1920年(12歲)考入上海南洋公學附屬小學(今南洋模范中學),次年考入上海徐匯公學。1925年曾參加過五卅運動。
1928年,傅雷留學法國巴黎大學,學習藝術(shù)理論。1931年歸國,此后,他翻譯了大量的法文作品,其中包括巴爾扎克、羅曼·羅蘭、伏爾泰等名家的著作。1949年之后,傅雷歷任上海市政協(xié)委員、中國作協(xié)上海分會理事及書記處書記等職。20世紀60年代初,傅雷因在翻譯巴爾扎克作品方面的卓越貢獻,被法國巴爾扎克研究會吸收為會員。傅雷學養(yǎng)精深,在美術(shù)及音樂理論與欣賞等方面有很高的造詣。他的全部譯作,現(xiàn)經(jīng)家屬編定,交由安徽人民出版社編成《傅雷譯文集》,從1981年起分15卷出版,現(xiàn)已出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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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家傅雷是很認真的一個人,甚至可以說是很較真的一個人,此乃性格使然。無論對翻譯事業(yè),對國家命運,還是對己,對友,對家人,傅雷都很認真,也很較真。
一
傅雷是翻譯家,對翻譯工作的認真,首先是因為他把這看作一項神圣的義務。他最初翻譯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是在20世紀30年代后期,住在淪陷中的上海。當時,傅雷“閉門不出,東不至黃浦江,北不至白渡橋,避免向日本憲兵行禮”,成天致力于《約翰·克利斯朵夫》的翻譯,意在讓一個個有熱血的青年從沉淪中奮起,尋找反抗的道路??梢哉f,傅雷是在譯《約翰·克利斯朵夫》中度過了抗戰(zhàn)歲月(1927年刊出第一卷,1941年出齊)。
要做神圣的工作,就得有非凡的本事。傅雷的法語很好,漢語同樣很好,達到了能自由創(chuàng)作的地步,這一點,我們大都是通過《傅雷家書》看到的。1954年4月7日,他在給兒子傅聰?shù)男胖袑懙?mdash;—
“我從十三歲到十五歲,念過三年法文;老師教的方法既有問題,我也念得很不用功,成績很糟(十分之九已忘了)……二十歲出國……半年之間,請私人教師與房東太太雙管齊下補習法語,教師管讀本與文法,房東太太管會話與發(fā)音,整天的改正,不用上課方式,而是隨時在談話中糾正。半年以后,我在法國的知識分子家庭中過生活,已經(jīng)一切無問題。”
學法語,傅雷的經(jīng)驗是“學得慢一些”,“貪多務得是沒有用的”,由此也可見他學語言的認真。
而在翻譯中,傅雷的工作態(tài)度又極其認真。認真的態(tài)度,加上很高的語言水平,這就保障了他的譯文是一流的。從這一點看,我們現(xiàn)在(以前也是這種情況)很多從事翻譯工作的人都做得不好,要不就是外語不好,吃不透作品的真髓,要不就是漢語不好,寫下的文字別別扭扭,讀起來磕磕巴巴。傅雷的文字如行云流水,是很好的漢語?!陡道准視返牧餍泻兔麣膺h勝于傅雷的譯文,從這點來看,就很能說明問題。
傅雷的語言好,再加上工作認真,其譯文拿出來,當然就很好。但傅雷還是利用種種機會來提高自己的文字水平,比如,通過閱讀法國作家的作品,知曉他們的長處,來比較自己的短處。又比如,他會去讀中國作家的作品,來發(fā)現(xiàn)漢語中一些精妙的用法,以便借鑒到自己的譯文中去。
傅雷讀伏爾泰,會發(fā)現(xiàn)伏爾泰作品的“故事性不強”,同時也發(fā)現(xiàn),其文字的精妙全在于“若有若無的諷喻”。比照之下,他覺得自己沒能力表達出這種精妙來。他知道自己不善于翻譯這樣的作品,“我的文字太死板,太‘實’,不夠俏皮,不夠輕靈”。但傅雷知道誰的譯筆比較適合伏爾泰,他在書信中告訴傅聰:“這種風格最好要必姨、錢伯母那一套”(必姨指楊必,英國作家薩克雷的《名利場》的譯者;錢伯母指錢鐘書夫人楊絳,她是楊必之姐)。
傅雷為提高自己的漢語感覺,使譯文更生動活潑些,更是閱讀了大量的中國作品,他曾熟讀老舍的小說,不過未能解決問題。讀老舍的《四世同堂》,傅雷很遺憾地發(fā)覺,“文字的毛病很多,不但修辭不好,上下文語氣不接的地方也很多。還有是硬拉硬扯,啰里啰嗦,裝腔作勢,前幾年我很佩服他的文章,現(xiàn)在竟發(fā)現(xiàn)他毛病百出”。
此處引傅雷對老舍的批評,其實也無損于老舍的英名,因為好作家的文字也不是篇篇都好,時時都好。同時,這一件事也佐證了傅雷對文字的較真:可見他“不但對自己的譯文不滿,對別人的創(chuàng)作也不滿”。其實有這樣的較真態(tài)度,是可以保證譯文文字質(zhì)量的。